来源:瞭望观察网
针对基层农科院所基础差、队伍弱、项目少等问题,广西2014年启动基层农科院所改革,力求使其重焕生机,在农业科技领域发挥更大作用。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张周来 吴小康 徐海涛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白县农科所在县级农科所中算是佼佼者。由于占据独特的区位和气候优势,博白县是我国重要的稻种南繁基地。县农科所近年来一直承担着重要的科研任务,并成功培育出多个得到推广的稻种。
但博白县农科所依然面临不少困难。该所所长庞德祥说得最多的是科研经费,“能争取到的科研项目太少,经费很紧张,每走一步都备感艰辛。举个例子,专家们为了节约经费,播种、除草、收割这些农活都是亲自动手。”
作为传统农业大国,基层农科院所是我国农业科技创新体系中具有特色优势的地方科研机构,曾在农业科技创新、技术推广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但《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期在广西崇左市、大新县、博白县等地采访了解到,基层农科院所的现状可以总结为一个字——难。
一些基层农科院所基础差、队伍弱、项目少,作用发挥不到位,创新能力及水平较低,甚至面临“网破、线断、人散”的风险。针对于此,广西2014年启动市县农科院所改革,力求使其重焕生机,发挥更大作用。
基层农科院所处境尴尬
记者在广西崇左市采访了解到,该市农科所同样困难重重。
崇左市农科所是财政差额拨款单位,每年全额预算540多万元,但财政拨款只有335万元,需要“自己找”200多万元。
钱从哪里来?一要从该所的380亩实验田里“刨食”。以往,育种是农科院所最大的经费来源。依靠种子专营政策,通过繁育种子能弥补经费的不足。但种子法实施后,凡有资质的部门都可以生产种子,农科所马上出现了困难。“实际上,现在我们地里并没有多少生产收入。”崇左市农科所负责人程方晓说。
二靠科研项目经费。但该所所长赵干贤告诉记者,“目前只有市一级安排了甘蔗育种研究经费,一共3年,每年30万元。”
因此,赵干贤现在最操心的,就是全所上下的生存问题,“月初就开始考虑月末怎么发工资”。
再谈起人才与科研,程方晓更为难为情,“专业人才匮乏,高级职称的一个人也没有。”
“待遇低、条件差,人才引不进来,留不住。”赵干贤说,此前所里也多次公开招聘,有的应聘者来面试时看了一眼就走了。
而体制上的不顺也让基层农科院所处境尴尬。从字面上看,不少人会以为市县级农科所与广西农业科学院有上下级关系,但其实并非如此。
以崇左市农科所为例,向上看,崇左市农科所与广西农科院没有隶属关系,而是归崇左市农业局管理,但在自治区农业厅却又没有相对应的上级部门。
而向下看,“以前我们和县一级的农科所还有合作,但现在这条线也断了,不少县级农科所名存实亡,因为没有新人愿意进来,一些县级农科所已随着人员的退休而取消了。”赵干贤说。
大新县农业局一位王姓负责人告诉记者,大新县农科所老职工已全部退休,原有的办公场所已被改建成大新县农业实验防治站,由大新县农业局农产品质量监督管理站站长兼任。除兼职站长外,站里只有1名工作人员。县里财政每年划拨2.5万元给站里发工资和退休金等,平常站里的经费来源主要依靠出租站里的老房子和土地。
广西壮族自治区农业厅厅长谢泽宇对原有的体制架构感触很深:农科院所从自治区到市、县三级分离,多头管理、五花八门。例如,广西农科院竟然没有地方分支机构,连发文都不知道往哪发,基层“没腿”迈不开步;再例如,基层农科所有的挂在科技局,有的挂在农业局。
“出路还是在改革”
“在这种情况下,基层农科所解决自己的问题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发挥科研技术优势助力农业发展,帮助解决群众需求了。”谢泽宇说,“我们调研认为,症结在于渠道不畅,体制不顺。那么以问题为导向,出路还是在改革。”
2014年,自治区农业厅、广西农科院围绕全面深化农村改革、推动机制创新,就加快广西市县农科院所改革开展了专题调研,逐步形成改革思路。去年11月初,自治区政府办公厅印发《广西市县农科院所改革方案》。
《广西市县农科院所改革方案》的一大亮点在于,改革不涉及机构编制、管理体制,而是以机制创新为核心,通过厅院合作,共同推动区、市、县三级农科院所协同发展,形成资源整合利用、上下联动发展、项目推进合作、共同提升水平的科技创新格局。
“农业厅和农科院联合推动改革,一些体制上的问题很多都是刚性的,牵涉面太广、改革难度很大,那么我们就选择相对容易的,从机制创新角度尝试一条改革的新路子。”谢泽宇说。
如何形成上下联动、协同发展的格局?广西的做法是,首先选择一些有一定实力、条件和意愿的基层农科院所,与自治区级科研单位结成对子,通过挂牌分院、试验站等方式,将农业科研的“腿”延伸到市、县基层农科所;其次,自治区、市、县三级科研单位以课题、项目为纽带,引导课题资源、专家力量、科研经费等相关资源下沉到基层,从而搭建起优势互补、共同参与的农业科技创新大平台。
自治区农业厅科教处处长陈明伟介绍,此次改革在健全基层的“腿”方面成效显著:目前,由广西农业厅和广西农科院联合,已建立35个试验站。此外,广西蚕业科学研究院设立的6个市级分院,均已挂牌成立。
“一开始有不少基层农科所负责人还提出:改革难道就是增挂个把牌子吗?”谢泽宇谈起改革之初遇到的一些阻力仍然记忆犹新,“其实对于挂牌我理解至少有三个意思:一是帮助基层院所储备培养一批农业技术专业人才;二是建立新型的产学研模式和新型的技术创新体系,即以市场为导向、项目为载体,实现专业化分工、优势互补、紧密合作;三是建立新型的农业科技创新平台,其中既包括院士、自治区级专家,也涵盖一线农科技术人员,不拘一格、各擅其长、各有其位,人才使用更加灵活,不再是‘有人没事干,有事没人干’。”
谢泽宇说:“我们的改革并不是全面铺开的概念,而且在有积极性、有条件、地方政府支持的基层院所先做起来,而且改革与地方特色优势产业挂钩。机制也比较灵活,总的原则是能进能出,我们会根据实际成果进行综合评估,即使已经挂牌的分院和试验站,也有可能面临淘汰,进而根据实际需要再增补一些。”
改革初见成效
广西蚕茧产量约占全国总产量的1/2,是我国最大的蚕桑生产基地,然而除了自治区层面有蚕业科学研究院,原来各市县均没有专门的桑蚕科研机构。
“过去新品种要做区域种植试验,就要东找西找,还要通过个人关系求人家支持一下。因为自己没有‘腿’嘛,和基层院所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广西壮族自治区蚕业科学研究院院长祁广军说,“设立6个市级分院后,通过科研课题和项目,我们有意识地捆绑在一起合作。通过分院,找个地方做试验很容易,更重要的是也让基层农科院所参与到了我们的研究课题中。”
以自治区蚕业科学研究院桂北分院为例,该院自成立以来共承担科技项目45项,获得科技总经费1235万元。而在建院前的5年,总共只承担了4个桂林市科技项目,总经费16万元。建院后获得经费是建院前5年总经费的77倍。
而首批35个试验站也已迅速展开工作。
“过去几年,眼看基层农科所的‘实验田’竟然变成了‘收租田’,非常惋惜和痛心。”广西壮族自治区农科院院长白先进说,“现在市县农科所成为自治区级农科院所的地方试验站,我们借用当地的土地和人力资源,结合当地的特色搞研究,基层科研力量、接地气的科研活动由此活泛起来。原来闷在高墙大院里的农业专家们有了活干,也都纷纷走出去到田间地头搞科研。”
据了解,对于首批35个试验站,2014年度已安排试验示范启动经费150万元。2015年度,财政厅支持750万元用于新品种新技术试验示范,农业厅安排350万元用于试验站基础设施建设。截至目前,累计试验示范新品种、新技术232个,培训群众11500多人次。
陈明伟介绍说,自治区农业厅所属院所、广西农科院还遴选了35个专家组,每个组由9~11位专家组成,负责对接每个试验站,在技术上实行全面指导。
白先进介绍,在自治区农科院甘蔗研究所直接指导下,来宾市兴宾区桥巩镇甘蔗试验站目前集中展示示范桂糖系列甘蔗新品种(系)共23个。通过实施机械深耕深松、地膜覆盖、测土配方施肥、节水灌溉、病虫草害综合防治等高效节本配套技术,眼下甘蔗苗长势良好,蔗田一片郁郁葱葱。国家甘蔗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陈如凯教授对广西这一改革做法也表示赞赏,认为充分利用各地试验站良好的资源,十分有助于充分展示新品种在当地的优良特性,为新品种大面积推广提供科学依据。
困扰改革障碍仍待消除
虽然改革已经取得阶段性成就,但也面临一些困扰改革的困难和障碍。自治区农业厅总农艺师王凯学分析说,一是科研基础薄弱,专业人才队伍严重不足,人员结构不合理等问题还需要时间逐步解决;二是科研与实际需求脱节的情况比较突出,拉动还比较吃力。比如引进台湾莲雾、释迦种植,很多基层院所就从未涉及过。
多位基层干部还反映,市县科研院所仍属于地方机构,改革能否取得更大成效,还取决于地方政府是否重视与支持。
与此同时,改革需要更多配套支持,尤其是要建立更为科学合理的评估导向,并建立科技成果市场化收益回报的激励机制。程方晓反映,在现行科研人员评价体系下,很少将农科所研究成果的实际效益纳入考量指标。不少科技人员更多地考虑出成果、发论文、评职称,而非考虑要将成果投入实际应用。
此外,一些农科院所优秀的科研成果往往不能及时转化出去,无法从试验田走向“大田”,一个重要原因是“红线”太多,转化过程中碰到的阻力大。陈明伟表示,中央提出要让科技人员合理合法地富起来,还需积极创新收入分配机制,破解科技成果转化难题,以打通科技成果转化的“最后一公里”,真正提升农业科技创新能力,增强农业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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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刊登于《瞭望》新闻周刊34期